”杨兴春睁开眼睛看向罗飞,“你应该知道的,她侥幸活了下来。”略作停顿之后,他又补充道,“我进屋的时候,这孩子就躺在卧室门边,昏迷不醒,奄奄一息。我猜她肯定是竭力想要打开卧室门,好逃出去。可是这门大人在外面推都费劲,她怎么可能从里面拉得开?”
李梦楠毕竟比李梦娇大了三岁,已经具备相当的独立行动能力。而秦燕离家时也在卧室里多少留下些饮食,所以李梦楠才能在这场悲剧中幸存吧。
不过还有一个情节,杨兴春为何始终不提?罗飞只好又主动询问:“那黑娃呢?”
“黑娃?”杨兴春好像不明白罗飞在说什么。
“秦燕家养的一只狗。你在现场难道没有看见吗?”
“你说那只小黑狗啊?”杨兴春又吸了一口烟,说,“我知道。那是五月头上秦燕从外面抱回来的,它的名字叫‘黑娃’?其实我不太支持她们养狗。不过李梦楠好像特别喜欢,我看她和小狗一块玩得挺开心的,也就默许了。现在回想,这又是个错误。如果没有这只狗的话,娇娇也不会那么惨。”
“怎么了?”
“有些细节我本来不想说的,不过既然你都问了……”杨兴春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了出来,“我进到卧室的时候,那狗正在吃娇娇的尸体。”
原来如此,罗飞深吸了一口凉气。难怪杨兴春刚才用了“残缺不全”这四个字来形容女婴的身体,又难怪“黑娃”二字会成为李梦楠记忆中的梦魇!
“现在你能理解我的心情了吧?当我第一次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娇娇曾用她的小手紧紧地抱住我的胳膊,好像我成了她的救世主,可我最终没能救她。后来我把她的尸体抱走的时候,我记得那种感觉,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分量。但曾经这也是一个生命啊!她在这个世界上真实地存在过。而她的一切,都已被这间屋子所埋葬。”杨兴春神伤地诉说着,最后他抬手指向四周的空间,看着罗飞问道,“你说说,这是不是一座坟墓?”
“对秦燕一家来说,是的。可是对你来说又为什么呢?”罗飞和杨兴春对视着,“你的故事,是不是只讲了一半?”
杨兴春把最后一截香烟抽完,他脸上的表情慢慢有了变化。先前的悲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决绝和坚毅。最后他把烟屁股按在桌上,狠狠地掐灭。这时他突然又笑了,反问罗飞道:“其实你真正感兴趣的,是另一半的故事,对吗?”
04
“那天我推开卧室门,走进了那间屋子。屋子里有两个孩子。李梦娇死了,李梦楠活着。死了的那个固然很惨,而活下来的呢?嘿嘿,未必就会幸福。”杨兴春端起面前的茶杯,咕嘟嘟地连喝了好几口。那茶已经有些凉了,但他仍喝得酣畅淋漓。或许他本无意品味茶香,他只是话说得有些多,需要一点茶水来解渴。
罗飞明白对方的意思,他亦点头道:“在幼年时期遭遇这样的事情,肯定会给李梦楠造成严重的心理创伤。”
“这种创伤的影响恐怕一辈子也难以消除。”杨兴春顿了顿,又道,“在十六年前,正是我首先发现了这种影响的存在。”
“哦?”
杨兴春详细说道:“那件事发生之后,警方很快就逮捕了秦燕,最后她以过失杀人罪被判了十年徒刑。秦燕被捕的时候李军还没出狱,于是照料李梦楠的任务就落在了我的头上。你肯定有些奇怪,这种事怎么会交给我呢?的确啊,李梦楠一个小姑娘,交给我照料确实不太合适。其实一开始社区上也是想找个女同志的,可李梦楠一定要跟着我。只要我一离开,她就大哭大叫的。考虑到她受到那么大的刺激,情绪还很不稳定。所以大家也不敢勉强她。”
罗飞插话道:“李梦楠为什么对你这么依赖?”
“因为她知道是我救了她吧。”杨兴春眯着眼睛,再次陷入回忆,“那天我来到现场,发现李梦楠还有气,便赶紧叫了救护车。然后我抱着她下楼。当走到楼外的时候,可能是受到阳光的刺激,小姑娘突然苏醒了,她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那种眼神我永远也忘不了,充满了恐惧,充满了绝望。看着你的时候,就像用锋利的铁爪在你心口上抓了一把似的,痛得叫人受不了。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眼神,我只能把她抱得紧紧的,尽量安慰说:‘叔叔来了,一切都好了,一切都好了。’说来也神奇,虽然李梦楠还那么小,又那么虚弱,但她竟然听懂了我的话。我看到她的表情明显变了,她用小手抓住了我的衣服,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原来她的嘴角是紧绷着的,那会儿也松弛下来,总之就是很安全,很满足的样子。我相信就是这短短的几秒钟让李梦楠记住了我。所以她才不愿意和我分开。”
罗飞点点头,对这样的感情表示理解。不过他仍然心存疑虑:“不管怎么样,让你一个单身小伙子照顾这么个小女孩,终究是不太方便吧?”
“我也不是完全单身啊。”杨兴春用提醒的口吻说道,“你忘了吗?我有个未婚妻。当时我们已经住在一起了。出了这个情况之后呢,我和未婚妻商量了一下,她也觉得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