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文治被押进办公室之后,张海峰先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对方。杭文治被看得有些发毛,远远地低着头,神情略显紧张。
觉得给对方的压力差不多到位了,张海峰这才干咳一声,问道:“你说吧,怎么回事?”
杭文治惶然回答:“我……我不知道。”他这句话说得毫无底气,一听便是在敷衍撒谎。
“你不知道?”张海峰冷笑一声,“你是白痴吗?或者你觉得我是白痴?”
杭文治无言以对,只把脑袋埋得更深了。
张海峰知道对方既有顾虑,同时也存在着逃避责任的幻想。他决定先把对方的幻想击碎,于是便抓起桌上的一团东西,甩手一丢,扔在了杭文治的脚下,问:“这是什么你总该知道吧?”
杭文治看清那团东西正是平哥用来捆绑小顺的布条绳子,他的脸色蓦地变了,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张海峰。
“这是什么?!”张海峰加重语气再次问道,目光也变得更加锐利。
杭文治确实没想到张海峰这么快就把平哥藏匿的布条找出来了,他踌躇了片刻,知道有些事情瞒也瞒不住,只好老实说道:“这是平哥做的绳子……”
张海峰一拍桌子:“什么平哥?好好说话!谁做的?!”
杭文治连忙改口:“是沈建平,他昨天晚上用这根绳子绑小顺……”
张海峰“哼”一声:果然不出自己的预料。然后又问:“为什么要绑小顺?”
“沈建平认为小顺偷了黑子的铅笔,连累到整个监舍……还有他作为老大的面子,所以他要惩罚小顺,让小顺睡吊床。”
“这事都有谁参与了?”
杭文治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些吞吞吐吐的:“主要……主要是沈建平,还有黑子和阿山。”
“哦。”张海峰听出了话外之音,立刻追着问道,“那不主要的呢?还有谁啊?”
杭文治咽了口唾沫,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张海峰心中暗暗好笑,心想:找这小子来审算是找对了——他真是一点应付问训的经验都没有,所有的心思都明摆摆地写在脸上。见对方还在磨矶犹豫,张海峰干脆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自己呢?有没有做什么?”
杭文治完全不会撒谎似的,苦着脸坦白道:“我往小顺嘴里塞了块抹布,不让他说话……”
张海峰冷言讥讽:“你可以啊!这才多长时间,也学会欺负人了?”
“我也是没办法。”杭文治为自己辩解,“小顺老向我求救,我不表个态度,沈建平他们会拿我一起开刀的……”
张海峰其实也知道监舍里的这些黑规矩:老大动手整人,大家都得跟着搀乎两下,否则便会被疑作怀有二心。只是不知为何还有一个人杭文治一直没有提及,于是他又问道:“杜明强干什么了?”
这次杭文治回答得很痛快:“他什么都没干。”
“真的?”张海峰表示怀疑。虽然他也知道杜明强是个另类,但监舍里闹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真的可以独善其身吗?
“真的!”杭文治态度坚定,“他两边都没帮,我给小顺塞抹布的时候,他还拉着不让我去。”
“这才是聪明人啊!”张海峰用手指敲着桌子,感慨道,“你早该跟他好好学学!”
杭文治咧咧嘴,做出后悔不迭般的表情。
张海峰本还想多教育对方两句,但事分轻重,今天已无暇多说。眼看铺垫得差不多了,他面色一凛,开始把话题切入最核心的部分:“是谁把铅笔捅到小顺眼睛里的?”
杭文治一惊,随即一个劲摇着手:“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张海峰当然不能认同这样的回答,虎着脸驳斥:“你瞎了?”
“我睡着了。”杭文治解释道,“——而且大家都睡着了,沈建平一早起来才发现小顺出事的。”
“是这样的?”张海峰对这个说法有些始料未及。他本以为是平哥和黑子等人纠结在一起残害小顺,中间不知如何矛盾激化,或者是哪个人失了手才导致小顺死亡。现在照杭文治所说,却是有人趁大家睡着后偷偷杀死了小顺。
“嗯。”杭文治又更加详细地说了一遍,“昨天晚上沈建平他们把小顺吊在卫生间里,然后大家就各自睡觉了。我睡得死,到清晨的时候被沈建平吵醒,看到他按着黑子在打,然后才知道小顺死在卫生间里了。”
张海峰从杭文治的表情判断对方并没有说谎。监区生活起得早,生产任务也重,犯人们晚上普遍睡得很沉。而小顺双手被吊起,嘴里塞着抹布,已全无反抗呼救的能力。这时若有人趁着半夜偷偷行凶,其他人虽然同处一个监舍也很难察觉。
张海峰觉得事情更加棘手了,他沉吟了片刻,又问:“那你们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反正我是不知道。”杭文治说,“不过沈建平说是黑子杀了小顺。也许他看见了吧。”
张海峰摇摇头,觉得未必。既然沈建平痛打黑子,说明他对小顺的死亡也是非常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