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天，他躺在石床中央，数了一次又一次小数循环，出山门那天他得到了一颗珠子，他们说这是由大成就者和高僧大德供奉流传下来的最后一颗雄象天珠，这是奖励。

&esp;&esp;其他人也不喜欢他，叫仇丽舒的女人总悄悄掐他的背和腰，骂他小结巴，小畜生，把他关进柜子，放狗咬他，踩死了他的小蚂蚁，骂母亲是不要脸的婊子，他生气地咬死了她的狗，腥臭的血从嘴里一直流进喉咙。

&esp;&esp;他以为这叫还击，可所有人都惊恐不安地往后退，斜着眼捂着嘴议论他。

&esp;&esp;二少爷是天生坏种。

&esp;&esp;他们的嘴脸太丑陋，他不想理他们，自己爬起来，满身是血去找母亲，想告诉她自己打赢了，想洗澡，因为血太臭了。

&esp;&esp;母亲盯着他良久，转身离开。而后便是一场大火，熊熊烈焰中，母亲抱着他说：归一啊，别怕，很快就解脱了。

&esp;&esp;那是母亲第一次对他笑，他很乖，热得满头大汗也没埋怨。

&esp;&esp;那真是一个香甜的梦。

&esp;&esp;梦里母亲抱着他，温柔地拍着他的背，唱动听的戏曲，“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

&esp;&esp;但梦醒之后，所有人告诉他，母亲本来可以活下来，为了救他，在大火中烧成灰烬。

&esp;&esp;这孩子就是灾星啊。

&esp;&esp;说不定是他烧死了自己的母亲。

&esp;&esp;逝去的人化作执念在江归一心底生根，成了午夜的梦呓。

&esp;&esp;“妈妈”

&esp;&esp;“为、为什么”

&esp;&esp;“我不、不是”

&esp;&esp;他不是五岁稚童了。

&esp;&esp;再经历一次当然明白母亲笑容背后的目的。

&esp;&esp;梦中感觉不到疼痛，是假的。

&esp;&esp;天生坏种不会悲伤，是假的。

&esp;&esp;没有爱，没有同理心，不会懊悔，所以愤怒、仇恨、悲伤这些负面分情绪会无限放大，如今再经历一遍，乘以数倍压到心间，压得江归一喘不过气。疼痛在心底无限蔓延，凝聚成他眼角滑出的泪。

&esp;&esp;原来归一真的是他的名字。

&esp;&esp;八十一道枷锁镇压，八十一天诵佛辟邪，九九八十一，九九归一。

&esp;&esp;火，扑不灭的火，烧得梦境通红。

&esp;&esp;

&esp;&esp;陈窈热得全身发汗，还有种鬼压床的感觉，她缓缓睁眼，瞅向压在自己肚子，一条比她大腿粗、肌肉扎实的胳膊。

&esp;&esp;她面无表情地搬开胳膊，下一秒又跟八爪鱼似得缠了上来，再次搬开，再次缠上。

&esp;&esp;来回数次，陈窈烦躁地戳肩头的脑袋，指腹氲湿。

&esp;&esp;伤口感染发烧？

&esp;&esp;她伸手托他的下巴，愣了愣。

&esp;&esp;泪？居然流泪？

&esp;&esp;她把他的头放到枕头，转身与他正面相对，“江乌龟，江乌龟，醒醒。”

&esp;&esp;连连叫了几声，男人沾着泪滴的睫才缓缓掀开，经过眼泪冲刷后的瞳孔透亮，如同两颗瑰丽的金色水晶。

&esp;&esp;她被惊艳得失语，回过神发现他眼神比昨日清明了些，不再像平铺的白纸，倒像被揉皱了，瞳仁的纹路是折痕，眼泪充盈在里面，渐渐饱满，一颗颗滑出来。

&esp;&esp;陈窈迷茫，不禁用指尖碰江归一长长的睫毛，泪珠浸进皮肤纹理，她像被烫到，缩手，他抓住，又委屈巴巴地掉下几颗眼泪。

&esp;&esp;她不知所措地问：“为什么哭？”

&esp;&esp;男人抓着她的手放到心脏，“疼。”

&esp;&esp;“幺幺，我疼。”

&esp;&esp;她哑然，半响，干巴巴地说：“别哭了，丑得很。”

&esp;&esp;他哭得更厉害。

&esp;&esp;陈窈面露无奈。

&esp;&esp;身高两米多、肌肉精悍，之前对你做畜生事，逼你叫主人的男人，哭得像吃不到糖的孩子。

&esp;&esp;是谁都会无奈的。

&esp;&esp;过去的人生也没碰到过这种傻子。

&esp;&esp;她叹气，“能不能别哭了？”

&esp;&esp;“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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