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小孩诞生在先天不足的感情里,不是为成长,而是为夭折。它留不到很久的以后。
青春的幻想戳破,人老来回首,难免觉得中二时期的自己滑稽幼稚,喜欢的小说太矫情,会后悔,会因羞耻否认一切的荒唐。如果不是疯到越轨、犯禁,醉生梦死,用自残的方式刻下满身伤,该用什么来铭记无法正名的爱情?
曾经有过的孩子,似乎最合适不过。
但原来还有生下来的选择?他已细思虑过可能成真的将来。
小钟怔然,再度感到晃晃悠悠的偏差感。
他见她发愣,以为是怀孕的话题将她唬住,笑起来改口安慰,“逗你玩的。就算有心想要孩子,也没那么容易怀上。没发生的事不要多心,会急坏自己。”
“一般不想要什么,偏来会什么。”她心不在焉想自己的事,垂头道。
大钟也不着边际地打趣,“要真有这一发就中的运气,明天我们去买彩票。”
“不买。万一彩票没中,这里中了。岂不是亏得更大?”
这话越说下去越成心结,谁都藏着两句在心里,不说透。小钟听他的话不多想,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飞快将一件t恤套在身上,覆着他趴倒,“我累了,想睡了。”
“这样怎么睡?腿屈着不舒服吧。睡之前也不洗洗?”大钟迟疑地抱了抱她,才发觉自己不经意间唠叨太多。
小钟果然逆反起来,抓狂地大叫一声,“哪有憨憨一天洗叁次澡?就这么睡,鬼压床,压死你。”
大钟叹息着不再言语,揣着她坐起身,轻手轻脚地收拾床铺。等关上灯再次躺下,他便听见睡梦中呼呼的吹气声。小钟已然睡熟。想是俯趴的姿势呼吸不畅,断续的吹气声听起来很痛苦。他又抱她侧卧,认真研究许久,才将四肢各自摆到不会压麻的位置。
两个人连在一起还是太难睡了。小钟做了无数奇怪的梦。梦见自己中了太多彩票,几乎被票据淹没。她扛着大麻袋去兑奖,却在现场被一群奇怪的暴徒盯上。暴徒一路追,她一路跑,误打误撞跑进一座张灯结彩的中式喜堂。她正纳闷是谁的婚事,七大姑八大姨涂脂抹粉的大白脸一并围到她身边,推着她跟大钟结婚,还要两人坐在太师椅上拍结婚照。
姑姨们塞来一个裹着红布的大胖小孩。她以为是道具,小孩却止不住地哇哇大哭。她问大钟怎么办,大钟只让她专心拍照。新娘笑一笑嘛。笑不出来。不情不愿,快门一按,她再看怀里的孩子,早已变成一只招财猫,笑盈盈摇着那条招财进宝的手臂。招财进宝,招财……招财已经死了啊。神情屑屑的遗照还挂在咖啡屋的墙上,她一如往常指着画像向人介绍:这才是本店的幕后老板,大奸商喵。
这就太不合常理了。
小钟骤然惊醒。时间已是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大钟还在睡。早上第一节是数学课,已经迟到了。怎么办?衣服。昨晚睡前忘记烘干,现在干了大半,但没完全干,凑合穿吧。她是不是也该将他摇醒?她迟疑不定地划开手机,定睛细看——
原来今天还是周日啊。
没有未读消息、未接来电,无事发生的一天。
秋日早晨的清冷空气忽然让小钟有些落寞。此刻的她很想给妈妈打电话。
嗯。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很快做好自欺欺人的心理建设。然而电子设备的记录不会骗人,她看到了昨晚十点多的通话记录。妈妈打来过电话,接通了,时长七秒。
这么重要的事她不该没有印象。她和大钟形影不离地待在一块,电话是怎么回事?
没有头绪。小钟犹豫再叁,终究没有将这通电话拨出,而是不告而别,径自回自己家去。
她起床离开的时候大钟是听见的。但仿佛真被妖物魇住了,他没法睁眼醒来,想唤她却没法出声。他向着眼前的黑暗伸出手,想揽住她,却似触及一片镜花水月,彻彻底底扑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