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山震虎惊小安(下)
安庆绪没有料到,这张瑄一开口竟然直接把话题突兀地转移到自己父亲安禄山身上。
杨国忠心里不喜,不满地扫了张瑄一眼,但嘴上却勉强笑着附和道,“然也,安郡王乃是大唐肱骨之臣,天下藩镇之首,功勋甚大,堪称英雄人物、能臣干将。”
杨玉环则有些疑惑,怎么好端端地,张瑄就突然扯起了安禄山。要讨好安禄山父子?杨玉环觉得不太可能,她虽然与张瑄实质性的接触并不多,但凭直觉,认为张瑄很有风骨不是那种阿谀逢迎之人。
安庆绪心里有火发不出,只得尴尬地摆了摆手,“杨相过誉了,家父蒙受皇恩,理当为皇上分忧,为社稷江山出力,都是职责所在,份内之事,但求无过实不敢居功。”
张瑄微微一笑,凝视着脸色涨红的安庆绪,朗声道,“天下承平已久,各地藩镇多歌舞升平,疏于军务。唯独平卢安郡王,殚精竭虑,防贼之心不减。三年前,安郡王在范阳城北筑雄武城,其内多储藏兵器粮草辎重,以抵御西北流寇。居安思危、目光远大,天下罕有。此其一。”
张瑄的这话一出口,安庆绪的脸色瞬间由涨红变得有些苍白,嘴角在不经意间轻轻哆嗦了一下。
安禄山在范阳城外筑雄武城,储藏粮食兵器,乃是为了谋逆做准备。如此被张瑄“指鹿为马”大加赞许,岂不是绝妙的讽刺?更重要的是,这等机密大事,安禄山父子守之甚严——张瑄不过是这长安城里的一个白衣士子,他又是从何得知?
而杨国忠的眸子一亮,两道凛然的目光慢慢聚集在张瑄挺拔飘逸的身影之上。他对安禄山一脉的事情非常敏感,从张瑄“一本正经”和“义正词严”的称赞声里,他听出了一丝异样的味道。
这混账东西意欲何为?安庆绪凶狠的目光在张瑄身上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在皇宫之中,如果不是在长安城里,他早就派人将张瑄拿下且一顿乱棍打死了。
“安郡王英明神武,不拘一格降人才,四方豪杰文士争相来投。麾下人才济济,文有高尚、严庄等为幕僚,武有智勇兼备的史思明、安守志、李归仁、蔡希德、崔乾祐、尹子奇、武令珣、田承嗣等一干将校。谋士充盈,猛将如云……”
张瑄的声音慷慨激昂,挥了挥手肃然道,“试问天下藩镇,有何人能及安郡王?
“此子果然胆大包天,这几句话就戳到了安禄山父子的痛处……不过,老子喜欢听。”杨国忠暗暗冷笑起来,默然不语,自顾饮了一杯酒。
而安庆绪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到了这个时候,他焉能听不出来,张瑄明为赞颂实为嘲讽,话语间隐藏着凛凛的刀锋。
安家在大唐权势冲天,纵然是杨国忠也不敢一下子跟安家撕破脸皮,可张瑄竟敢如此——这小厮想要找死不成?安庆绪猛然抬头怒视着张瑄,一时间却是无法阻止张瑄继续说下去。
张瑄淡然平静的目光与安庆绪充满火花的目光相对,毫无畏惧之色。他突然朗声一笑,又道,“张瑄近日听闻安郡王从同罗、奚、契丹降者中选拔精壮八千余人,畜战马万匹,称为‘曳罗河’……又养家僮百余人,人人皆骁勇善战,打起仗来冲锋陷阵,勇不可当——我大唐有安郡王在,可谓是一道牢不可破的坚固屏障,又何惧西北那些蠢蠢欲动的蛮夷?”
“凡有不服王化、不尊天朝者,安郡王麾下数十万壮士旌旗所向、铁蹄所至,何人能敌?”
“是故,张瑄以为,这天下的英雄人物、能臣干将,唯安郡王一人尔。”张瑄轻轻一笑,结束了自己敲山震虎的发言,再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归坐。
“一派胡言。什么‘曳罗河’,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安庆绪怒声斥道。
张瑄哦了一声,拱手笑道,“那倒是张瑄道听途说了。不过,安郡王麾下兵强马壮是天下人皆知的事实……”
安庆绪正欲进一步斥责几句,却听杨国忠在一旁点头笑道,“然也。陇右、河西、河南、剑南等诸道兵马,皆不如河东平卢范阳三镇兵马雄壮、标下将校如云,由此足见安郡王统兵有方、治军有道,堪为天下藩镇节帅典范。”
安庆绪张了张嘴,尴尬地笑了笑,“相爷过誉了,过誉了。”
……
……
张瑄当然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安庆绪当然不是傻子,不可能听不出张瑄的真正意图,只是张瑄料定在今天这种场合下,他拿自己没有一点辙。
更重要的是,张瑄如此公开“敲山震虎”,虽然只是区区几句话,但话语中蕴藏着极大的机密和信息量,杨国忠和杨玉环作为“局外人”肯定只是一知半解,但安庆绪却注定心知肚明。
安庆绪有些惨白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从一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冷汗直流,这个转变的过程太过迅猛,以至于他不得不靠袍袖掩面这样的小动作来遮掩内心无与伦比的震惊。
有些事情不要说外人,就连安禄山标下的心腹都浑然不知。比如安禄山秘密从胡人战俘中选拔豢养私兵、私畜